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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观光蒸汽船。

    第三师信号队的魏恩少校走到码头尾端,俯视一艘等候中的动力小艇。掌船的是这艘船的乘务员,他穿着无懈可击的白色短外套,画面非常不真实,几乎就像要搭乘冠达公司(Cunard)的邮轮一样。

    有些部队善用海滩上堆积如山的废弃物。北汉普顿郡兵团第五营的二等兵班纳特找到一艘帆布做的军用艇。这艘小艇原本是渡河用的,可乘坐六人,如今十名士兵跳上船,企图靠它渡海。他们拿步枪当划桨,希望一路划回英国。幸好一艘机动快艇没多久就发现他们,然后引领他们登上“艾凡赫号”驱逐舰。

    第一二七步兵旅的史密斯准将召集了十九名士兵,围着一艘搁浅上岸的救生艇。他们使尽全身力气,才把这个巨大而笨重的东西推入水中。麻烦还没完:这是一艘十六桨的划艇,但是史密斯招来的士兵全都不会划船。

    他们还是想办法开航,由史密斯掌舵、士兵们操桨。划了几下之后,“船组人员”开始七手八脚地动作,划桨纠缠在一起,船只疯狂打转。史密斯后来追忆,“我们八成像是一条喝醉的蜈蚣”。

    要传授基础划船课,没有比现在更不凑巧的时机了。德国空军选在这时展开空袭,准将的口令夹杂着炮火、炸弹和水柱的喷发声。这群人再度尝试,这一次,史密斯高喊划船口令:“一、二,进、出!”船员跟上节奏,船只开始朝等候中的驱逐舰稳定前进,他们甚至可以破浪狂飙,跑赢他们师长搭乘的超载汽艇。

    在海滩的更远处,皇家运输勤务队的二等兵史特拉顿帮忙把一艘弃置救生艇拖回岸边,然后看着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占用这艘船。史特拉顿不甘心白费力气,于是纵身一跳,落在这群人身上。可想而知,这艘船没多久就开始下沉。史特拉顿很善于游泳,但是身上的大衣拖累了他。就在他即将没顶之际,一艘海军快艇出现了。有人把他拉到船边,甩到船上,“活像一条鱼似的”。

    冲突在所难免。在玛洛海滩附近,一队士兵涉水拖回停在近海的两艘小型划艇。突然有人嚷嚷:“站住,否则我就开枪!”那是一名苏格兰上校,他是附近一支小队的领袖,而他显然认为是自己的弟兄先看到那两艘船。双方最后互相妥协,两支队伍都能使用。

    在拉帕讷附近,义勇骑兵团的古德巴迪跟总司令部的八名海军信号兵一起搭乘小艇出发。

    起航之际,岸上的一名军官命令他把硬挤上船的另外四名士兵带回来。古德巴迪拒绝了,他表示这艘小艇和上头的所有人员都归他管。军官闻声拔枪,古德巴迪也掏出他的,两人面对面站立片刻,拿枪对着彼此。这时,四名士兵悄悄地主动上岸,又一场危机就这么化解开来。

    在布赖迪讷,工兵柯尔斯被朋友叫醒,后者发现沙滩上有一艘搁浅的大型划艇。他们把船拖到水边之后,两人立刻被一拥而上的士兵推到旁边。这艘船即将二度沉没,幸亏一名宪兵鸣枪把所有人赶下船。

    恢复秩序之后,柯尔斯跟他的朋友再度尝试。这一次,他们安全起程,载了一批士兵到一艘斯固特上,然后回头载另外一批。十几个人游泳过来跟他们会合,不过这时,坐在附近一片木筏上漂流的军官叫住他们。军官挥舞着左轮枪,下令他们先送他上船。柯尔斯觉得游泳的人应该有优先权,反正木筏暂时安全无虞,但是左轮手枪非常有说服力,军官得以遂行其是。

    海象是让人神经紧张的原因之一。自从开始撤退以来,风向首次吹往陆地,在五月三十一日的整个早上掀起险恶的巨浪。登船速度变得前所未有地缓慢,布赖迪讷的理查德逊中校最后决定停止行动。他下令海滩上的部队前往敦刻尔克,然后他、科尔中校和岸勤大队捞出一艘搁浅的小艇,搜集了几支桨,开始朝英国驶去。

    他们不知道自己有多疲惫,每一个划桨动作都让他们全身发疼。没多久,他们几乎停滞不前,随时可能打横、沉没,幸好及时被一艘马加特救生艇发现。后者急忙赶过来,把他们接上船。

    上午十点三十五分,韦克沃克将军以无线电向多佛的拉姆齐汇报情况:

    绝大多数划艇失控横转,而且没有船员:基于越来越强劲的向岸风,海滩上的状况非常恶劣。即便白天也只有极少数人登船。我认为敦刻尔克是登船的唯一希望……

    所谓“敦刻尔克”,他指的当然是东面的防波堤。坦纳特和他的助手越来越倚重防波堤来解决所有问题,不断试图把所有船只往那个方向集中。拉姆齐也明白防波堤的重要性,但他估计仍有数千名士兵等待撤离,所有东西都必须派上用场——甚至包括进度迟缓的海滩。

    上午十一点零五分,韦克沃克再试一次。“敦刻尔克是我们的唯一希望,”他向拉姆齐发送电文,“可否炸毁德军的西面炮台、压制敌军攻击防波堤的火力?”

    这是个新问题。五月三十一日以前,德军的炮火很讨人厌,不过仅此而已。他们胡乱发射,往往没射中任何目标。如今,德军将炮台设置在格拉沃利讷这一侧,成果立见。

    上午六点十七分,“格伦高尔号”(Glen Gower)扫雷舰沿着防波堤停靠,准备迎接它当天接运的第一批部队。舰长毕德纳夫中校在舰桥等候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啸,然后砰的一声,紧接着连续出现好几声撞击。前甲板喷出一大团黑色碎片,就在枪炮官威廉斯中尉站立之处。一开始,毕德纳夫以为他们肯定是遇到连续轰炸,但是空中没有任何飞机。他顿时明白船只是遭到炮弹齐射,其中一枚正好贯穿威廉斯两腿之间的甲板。奇迹似的,枪炮官毫发无伤,不过下层的爆炸造成了十二人伤亡。

    冥冥中似有神明保佑,防波堤本身依旧未遭摧毁。自从五月二十九日被德国空军发现以来,防波堤便不断遭斯图卡轰炸,受到炮火重击,并且被停得太急的救援船只冲撞。“奥里国王号”撞击之后,防波堤靠海的尾端已被完全切断。不过整体而言仍然可以使用。偶尔有些地方出现裂缝,不过立刻用木板、门板和船只的跳板衔接起来。登船行动持续进行。

    然而,朝着等候船只狂奔的过程,总令人心惊胆战。没有人比皇家炮兵团的二等兵鲍德温更能体会个中滋味了。他扛着断腿的朋友二等兵波伊德准备登船。鲍德温踉踉跄跄走在步道上,来到只用一根木板衔接的裂口前。旁边两名水手高喊,“跑过去,朋友,”又补充说道,“别往下看。”鲍德温听从建议,只不过他确实往下看了。黑漆漆的海水在二十英尺下的木桩之间翻腾汹涌。他设法保持平衡,木板尽头有另外两名水手抓住他,为他欢呼:“干得好,继续加油!”

    他继续挣扎着向前,气喘吁吁、跌跌撞撞,一直跑到又遇上另外两名水手,他们帮他把波伊德抬过跳板,登上等候的船只。结果,那艘船竟是“奥尔良少女号”海峡邮船,战争一开始时,他就是搭乘这一艘船朝法国出征的。

    鲍德温是在涨潮时奔跑前进的。遇到退潮时,防波堤上的登船行动甚至更加费力。洛克比中士费尽艰辛抵达“毒液号”(Venomous)驱逐舰旁,才发现他们跟船只的甲板有十五英尺的高度落差。好几根电线杆斜倚着防波堤,士兵靠它们垂降登船。问题是,不论船只还是电线杆都没有固定牢靠,两者都不可预期地上下左右摇晃。只要稍一闪失,就意味着坠入大海,在船只和码头之间粉身碎骨。

    “我做不到,小欧。”洛克比倒抽一口气,然后对他的朋友欧内斯特·汉明这么说。

    “下去,你这笨蛋,不然我把你扔过去!”汉明吼着,“我替你扶着杆子顶端。”

    洛克比想办法鼓起了力量和勇气。他滑下电线杆,并且替随后滑下来的汉明扶住杆子底部。

    法军迄今尚未使用这道防波堤,不过从五月三十一日开始,海滩随处可见相等人数政策开始发挥效用。当从希尔内斯出发的“马赛陆号”机动游艇下午四点抵达时,第一项任务就是协助载运在玛洛海滩等待的大批法军。游艇的平民船长奥立佛派出小艇,大约五十名法国大兵一拥而上,小艇立刻翻覆。他缓缓往东移动,找到“法国士兵好像比较冷静的地方”,然后再试一次。这次没有问题。接下来四十八个小时,他载走了超过四百名法军。

    在附近,一小支皇家海军扫雷艇舰队也在执行任务。“三王号”接起两百名法军……“杰基夫号”接起六十人……“理格号”又接起另外六十人,布赖迪讷和拉帕讷的情况大同小异。

    在这项相等人数政策之下,究竟还有多少法国士兵有待撤离?不论巴黎或三十二号棱堡中的阿布里亚尔上将似乎都毫无头绪。对于在伦敦和多佛为撤退行动殚精竭虑的策划人而言,这个数字其实无关紧要,他们已经出动了所有可以下水的船只。

    在整个勤务生涯中,七十八英尺长的“玛西萧号”(Massey Shaw)从未出海。它原本是泰晤士河上的消防艇,之前跑过最远的地方,是到泰晤士河下游的利德哈姆港口(Ridham)救火。它没有罗盘,而船上的工作小组是专业的消防人员,不是水手。

    不过“玛西萧号”吃水很浅,只有三点九英尺,海军总部无法抗拒它的诱惑。而且,海军总部隐隐约约认定这艘船可以帮忙扑灭敦刻尔克港口的熊熊大火。这个想法传达的倒不是“玛西萧号”的用处,而是仍然弥漫在海军总部某些角落的天真。

    五月三十日下午发出志愿者招募令。有十三人被挑中,两小时后,“玛西萧号”就在梅伊副队长的带领之下上路。他们几乎连买一个小型航海罗盘的时间都没有。顺着泰晤士河而下时,工作小组忙着在船舱窗户上钉木板,拿灰色油漆涂抹各项铜制装备和水枪。情况必定非常危急,毕竟“玛西萧号”光可鉴人的器具向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它在拉姆斯盖特接了一位带了航海图的年轻海军中尉,横越海峡之际,又有人找到一张小型潮汐表,为船只提供额外的帮助。他们在五月三十一日傍晚抵达布赖迪讷外海,工作小组着迷地端详海滩。乍看之下,那里跟一般周末假期的海岸没什么两样——密密麻麻的人群四处走动,或者三三两两地坐在沙滩上。不过有一点很不同:相较于鲜艳的夏季服饰,每个人都穿着卡其服。而一开始看似延伸入海的“防波堤”,其实是一条条穿着卡其服的人龙。

    “玛西萧号”派出一艘划艇接近一条人龙,小艇却立刻因为蜂拥而上的士兵而翻覆下沉。接着,有人捞出搁浅的皇家海军快艇,希望能派上用场,不过五十个人一挤上船,这艘船也报销了。将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又找到另一艘小船。此刻,“玛西萧号”跟海滩之间拉起了一道绳索,小船便沿着这道绳索来回拖曳,有如一辆海上缆车。小船一次只能载六个人,不过它就这么来来回回,接驳一批又一批的士兵。

    最后,“玛西萧号”再也挤不下了。现在,有三十个人塞在前一天晚上六个人就嫌挤的船舱,另外还有几十人瘫在甲板上,似乎没有一丁点剩余空间。

    当“玛西萧号”终于拔锚、起程回拉姆斯盖特时,夜色已深。截至目前,它一直非常幸运。

    德国空军始终在头顶上盘旋,但是没有一架飞机发动攻击。如今开拔了,船身划出一道磷光闪闪的水痕,被目光锐利的敌军飞行员发现。他向下俯冲,投掷一颗炸弹。落点很近,不过没击中。“玛西萧号”继续平安地航行,载回六十五名士兵。

    蒂尔伯利疏浚公司的“索斯伯勒夫人号”漏斗式挖泥船,也跟“玛西萧号”一样从未出海。锈痕斑斑的船身,原本在朴次茅斯港无人问津,如今前往拉姆斯盖特报到,在五月三十一日清晨随着另外三艘蒂尔伯利公司的疏浚船前往敦刻尔克。“索斯伯勒夫人号”在中午十二点半抵达玛洛近海,立刻派三名人手放下左侧救生艇,开始接运海滩上的士兵。

    “索斯伯勒夫人号”在离岸几百码的地方停泊时,一架德国军机连续投掷四枚炸弹。虽然没有命中,但是船只的救生艇却因炸弹威力而被抛出水面,再重重落下,每一片船板都散开了。没有人受伤,但是救生艇报废了。趁着退潮,普尔船长将“索斯伯勒夫人号”正面冲上海滩,让部队直接涉水上船。士兵们一股脑儿地冲出来,一名法国人显然没听说英国新出炉的相等人数政策,竟试图贿赂代理二副约翰·塔瑞让他上船。

    另一艘蒂尔伯利公司的疏浚船“首要101号”在附近锚泊。随处可见紊乱失序的迹象:被海浪打翻的船、无法负荷士兵重量而下沉的船、没有划具或桨手而随波逐流的船,然而在这团混乱中,出现了一股宁静的力量。一名下级军官在岸上的池塘找到一艘玩具独木舟。此刻,他一次送一名士兵前往等候的船舶。当他在碎片残骸中穿梭时,似乎完全不被水中的游泳者打扰。仿佛大家给他发了一张通行证,让他可以安安静静工作,不受妨碍。

    暗夜返航是最困难的一环。“索斯伯勒夫人号”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时,一艘驱逐舰森然迫近,对它打出闪光信号。疏浚船的船员都不懂摩斯密码,所以无法回答。驱逐舰再度闪动信号,还是没有回答。最后,船上的一名士兵说自己是信号兵:可以让他帮忙吗?信号又闪了几次之后,士兵说明驱逐舰已三度要求他们表明身份,要是再不回答,它会把他们击沉。塔瑞二副看着信号兵打出船只名称,不禁咒骂这艘船啰啰唆唆的教名。那十六个字母似乎一辈子都打不完。不过驱逐舰终于满意了,“索斯伯勒夫人号”继续缓缓朝拉姆斯盖特航行。

    与此同时,各式各样的小型船只接踵而来,包括最高时速达二十海里、拉风的“闪银号”游艇;滨海利的轻舟船队;克理斯公司出品、有优雅红木船身的“邦妮海瑟号”游艇;与三名完全不会讲英语的荷兰船主一同前来的“约翰娜号”捕鳗船等等,不及备载。还有被拉姆齐将军称为“自由业者”(free lances)的无数船只,也陆续从福克斯通、伊斯特、纽黑文和布莱顿等南部港口拥出。绝大多数从未费事跟多佛那边打招呼,也从来没有人为他们在史册上留名。

    奥方上校征用的法国与比利时渔船也开始出现,为救援行动增添一股异国风味。拥有法文船名的“皮耶与玛莉”、“波浪女王”和“卡丹工程师”,跟“巧手比利”、“南希女孩”以及起码九艘“云雀号”并肩行动。法国邮船“银色海岸号”开始使用东面防波堤,一如任何一艘英国蒸汽船。

    大多数法国船员来自布列塔尼,就跟泰晤士河河口的采蚵船夫一样不熟悉这片海域。不过难免有人例外。“圣西尔号”(St. Cyr)扫雷艇的助理轮机员费尔南·史奈德恰好是敦刻尔克人。此刻,他既因为看见家乡惨遭蹂躏而悲恸不已,同时也因为有机会回家而倍感宽慰。

    身为地头蛇,史奈德知道上哪儿找东西吃。“圣西尔号”的舰长偶尔派他出去觅食,为船上粗陋的粮食加菜。五月二十八日,他趁出外觅食时决定回家看看。房子还挺立着,更棒的是,他的父亲奥古斯丁·史奈德在家。奥古斯丁原本逃回乡下老家避难,这次也是回来看看房子的状况。他们热情相拥,因为这天不仅是家人团圆的日子,不仅是要庆祝房子完整无缺,而且是费尔南的二十一岁生日。

    老头子走到地下室酒窖,拿出一瓶武弗雷白酒(Vouvray)。接下来一小时,两人开开心心喝光整瓶酒,把战争抛到脑后。最后终于分别,父子两人一直到五年之后才再度聚首。

    在敦刻尔克,费尔南·史奈德是唯一可以回家过生日的水手,不过援救船队中不乏各种奇人异士。凡汉默上尉是一名风度翩翩的荷兰海军军官,整个船队只有他插了荷兰国旗,特别醒目;哈金斯中校是从掷弹兵卫队退下的老兵,目前在海军总部担任枯燥乏味的联络工作,身为经验丰富的周末水手,他趁着休假前往多佛报到,现在负责操作战争部的工作小艇“燕子号”;皮姆上校平常执掌丘吉尔的地图室,今天则带领一艘荷兰斯固特乘风破浪横越海峡;山缪·帕默尔是普利茅斯的管区警察,不过他曾经在海军服役,这样的资历便已足够,他负责七吨重的“迷途水仙号”,这是一艘任性古怪的动力游艇,老是出故障,最后,他拆下船舱门板劈成一片一片,吩咐船上水手开始划船。

    罗伯·哈灵是一名印刷字体设计师,不过身为瓦兹船长的航海课学员,他跟其他同学一起志愿参与救援行动。此刻,他跟另外三人被分派到一艘救生艇上,这艘救生艇是从蒂尔伯利码头的某艘邮轮上卸下来的。他的同伴包括一名广告公司主管、一名修车厂老板和一位推销员。四个人几乎没有任何共通之处,然而此刻他们一同坐在这艘扁舟,踏上这趟奇异的旅程,彼此却又如此息息相关。

    这条小船是由拖吊船“太阳四号”拖曳过海的十二艘船舶之一,“太阳四号”目前由拖船公司的总经理担任舰长。那天下午风和日丽,战争似乎远在千里之外。好长一段时间,大伙儿除了谈天说地以外无事可做。然而当他们逐渐接近法国海岸,看见敦刻尔克上空的黑色烟柱,对话骤然停止,在哈灵的船上,气氛变得紧张凝重。

    “他们在那里,那些混蛋!”有人突然指着空中吼道。哈灵仰望天空,很快认出那是五十架编列整齐的飞机朝他们飞过来。飞机大约在一万五千英尺高空。在这样的距离下,一切似乎都是以慢动作进行。慢慢地,飞机越靠越近,然后出现在他们正上空。他目眩神迷地望着炸弹懒洋洋地坠落,然后霎时以惊人的速度俯冲、撞击入海,差点击中附近的两艘驱逐舰。

    没多久,皇家空军的战斗机现身,划破德国飞机的数组。哈灵略感惊讶:一如公报上所言,飓风式和喷火式战机确实能赶跑敌军。不过事情还没完。为了表达最后挑衅,一架德国军机向下俯冲,以机枪扫射“太阳四号”以及它拖行的十二艘小船。子弹在空旷的大海激起阵阵涟漪,飞机急速爬升,然后便不见踪影。“太阳四号”和它负责的船只完整无缺地继续向前。

    危险并非只来自天空。接驳了一整夜后,六艘捕蚵船在六月一日凌晨三点起程返回拉姆斯盖特。大多数船只表现杰出,不过“莉蒂希亚号”坏掉了,现在被“班与露西号”渔船拖着。接着是“威名号”的引擎故障,被拴在“莉蒂希亚号”上。这三艘船一路磕磕绊绊地缓慢航行,“威名号”在最后面大幅度摆荡。

    三点半左右,“威名号”扫过某架德国轰炸机或S艇刚刚施放的水雷,引爆出一道炫目的闪光,“威名号”及船上四名船员从此消失无踪。

    德军井然有序的炮弹攻击造成一定的伤害——而且往往迅雷不及掩耳,让人猝不及防。当“新威尔斯王子号”观光船三十一日在布赖迪讷外海停妥后,班奈特中尉离开舰桥,去帮忙发动一台不听使唤的引擎。他刚刚抵达甲板,就听到一声尖啸划破天际,直直朝他的头顶坠落。然后是惊天动地的爆炸……他匆匆一瞥,只见灰色烟雾夹杂着炸弹碎屑,他的左脚、左大腿和左边脸颊疼痛不已。他发现自己倒卧在甲板上。逐渐失去意识之际,他认为自己的生命必定已走到终点。他在太多战争电影中看过士兵口中汩汩流出鲜血,逐渐死去。情节总是一成不变,而他此刻也要上演同样的故事。

    几分钟后,他很高兴地发现自己还活着。但是他的两名弟兄丧命,“新威尔斯王子号”也报废了。“崔顿号”机动船正好在附近,艾温上尉把船缓缓靠过来营救生还者。班奈特这时站起来了,甚至觉得斗志昂扬。他的脸上血肉模糊,但是脑子很清醒,他立刻接手船上的工作,替艾温上尉担任舵手。

    并非所有人都是英雄。在布赖迪讷外海,一艘荷兰斯固特连续几个钟头一动不动,什么事都不干。舰长喝醉了,而副舰长似乎意兴阑珊。不过士兵们还是划着小艇想办法上船,直到达到一定人数。这时,皇家运输勤务队的梅雷迪斯中士听见舰长解释:“依照计划,我应该把你们送到停在更远处的驱逐舰上,不过今天真够受的了。很遗憾,今晚我是纳尔逊 6,我把望远镜放在瞎掉的那只眼睛上,没看到任何一艘驱逐舰,所以我要直接把你们带回家。”

    无论如何,五月三十一日当天,盟军共有六万八千零一十四人撤离。和往常一样,最戏剧性的事件发生在海滩上,而最有效率的行动,则靠东面防波堤完成。“麦尔坎号”驱逐舰将船舶的实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凌晨两点十五分接回一千人,下午两点半再接回一千人,六月一日清晨又接回一千名士兵。它的效率让任务看似轻松愉快,然而事实全然相反,准尉轮机员史考金斯在热气蒸腾的引擎室操作机械,舱内温度高达六十到六十五摄氏度。

    英国船舶首度接回人数可观的法军,当天有一万零八百四十二名法军获救。这数字不足以让雷诺总理满意,但起码是个开端。而且,其中的难度远超过巴黎评论家所能体会。法国大兵往往希望带上所有装备,而且许多人拒绝跟所属部队分散。他们似乎学不会教训:如果太多人同时挤上小船,船只很可能翻覆或搁浅。英国船员倾向于认定法国人是天生的旱鸭子,跟“我们岛上民族”不同。然而证据显示,种种麻烦其实是源于语言障碍。

    “前进吧,我的英雄!鼓起勇气吧,我的孩子!”杭特少校搜索肚子里有限的法语词汇,怂恿几名迟疑不决的大兵涉水上船。几分钟后,他挥舞着左轮手枪,试图阻挡汹涌的人潮。

    “下去!该死的笨蛋,下去!下去!我们淤塞了!”瓦兹船长的一名学员大吼大叫,他的船无法承受超载的法军而搁浅了。没有人听得懂,也没有人下船。终于有一名法国士官摸清楚状况,他重新组织语言,士兵们乖乖听从命令。

    法语流利的索罗门中尉被临时抓去东面防波堤担任克劳斯顿中校的翻译时,没有遭遇任何麻烦。英国军官高喊“走了!”,士兵置若罔闻——因为这字有羞辱之意——不过正确用词再加上一点点技巧,就可以发挥神效。

    纳尔逊(1758—1805),英国著名海军将领Vice Admiral Horatio Nelson,在特拉法尔加海战中以战胜拿破仑而享盛誉,并在这次海战中殉职。他曾在一场战役中失去了右眼。——译注

    于是士兵继续登船,又一场危机化解了。相等人数原则完全没有打乱拉姆齐的时间表。多亏了克劳斯顿的组织能力,从防波堤上撤离的人数,远超过任何人做梦所能想象到的。蜂拥横越英吉利海峡的小型船只也帮上了忙。现在的船只足够撤离包括法军和英军在内的每一个人。

    不过,一场新危机已迫在眉睫。五月三十一日一整天,德军持续炮轰拉帕讷的海滩及船只。此时,暮色笼罩着这座饱受战火蹂躏的小镇,轰炸的力道却越来越猛烈。这表示周边防线东端的情势大为不妙。防线一旦瓦解,身经百战的波克大军就能冲进滩头阵地,彻底终结撤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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