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一块怀表（上）

    （一）

    这本是个吃西瓜的季节。

    这一天，华北田野的风,注定不只有泥土的腥味，还充满着血腥的气息。红头苍蝇很快感闻到了这种气息，令人厌恶地在29军烈士的遗体上飞着动着，有一个“遗体”动了一下，是风把他吹醒，还是那红头苍蝇的骚动，这位“烈士”叫秦家旺，他原是29军学生团的一员，今天是他和他的战友们第一次拿枪上战场，在鬼子猛烈的炮火中，他们大多没有放一枪的机会，就失去了性命，

    秦家旺能保住性命，后来想想一是靠哥哥秦兴旺在信中对他的仔细嘱咐；二就是他的运气了。

    秦家兄弟出生在北平一个教师家庭，爸爸和妈妈都是教师，爸爸教大学，妈妈教中学。妈妈姓李，是北伐名将——广东李老将军的一位亲戚，属于新时代的知识女性，很开明，从小就常给兄弟俩，讲一些爱国爱人民等等的古今故事。哥哥早几年就投考了军校，现在已是一位少校了，而且还娶了爸爸老师的女儿，家在上海，生有一个男孩。

    弟弟上学成绩很好，今年高中毕业，本来今年夏天一定能考上北平的大学，这样兄弟两人一文一武，小儿子留在身边，也是挺理想的。但弟弟却在学校参加了29军的学生训练团，起初爸妈都不同意，因为已有一个孩子当兵了。但随着局势的变化，爸爸说，随他去吧！因为他毕竟是有文化的人，知道很快自己可能就要成亡国奴了，何必再拖住孩子在身边呢？但他们还是给老大秦兴旺写了好几封信，要哥哥教教这位小弟弟如何当兵。

    （二）.

    29军的学生训练团，多是刚刚招进的一些知识青年，以平津地区的大学生、中学生为主，还有一些东北流亡关内的学生。共约1700多人，分成三个大队。因为当时上过学的人太少，上过中学的人就更少，当时的中学生称的上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难得，29军本来是想将他们培养成29军未来的干部。在学兵团，主要学习步兵操练、射击、阵中勤务令等。29军副军长兼军事训练团团长佟麟阁，还亲自登门拜访并请来当时著名的武术大师李尧臣先生担任武术教官，教授大师根据大刀的特点，结合中国传统的六合刀法自创的“无极刀法”，以弥补以后上战场时装备不足的问题。学员们一个个爱国热情高涨，吃饭、出操、睡觉都要唱歌，每天都想着杀敌报国。他们其中甚至于还有一个来自海外华侨子弟组成的中队，但这样的生活仅仅只持续了半年多时间，他们就要从学生身份的新兵蛋子，被迫走上血腥的战场。

    在这期间，哥哥给弟弟一共寄来了四封信，最后收到的一封是在七月初，信上仍然主要是叮嘱弟弟如何保护自己，消灭敌人。

    今天南苑一开战，哥哥教的东西就起了作用。鬼子清早就开始打炮，炮弹不知怎么，主要往他们学生团的阵地上落，后来大家才知道，是汉奸早把29军的的布防图供给了鬼子。鬼子开始试炮时，家旺就想起了哥哥的话，对待炮击只有马上卧倒，除非炮弹直接落在你的身旁，一般人乱跑躲避，往往被炮弹的弹片击中，或被气浪冲击，头撞墙或其他障碍物折断了脖子或脊椎伤。所以鬼子的炮一响，秦家旺马上就在就近的房屋旁卧倒，双手护头，枪支平放在身旁，鬼子炮击过后，秦家旺只是吃了一身的土，还被旁边房屋增落下来的瓦片，擦伤了几处皮，这在战场上更本就不算伤。但他的那些战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鬼子炮击过后，29军官兵的残肢、五脏挂上树木、屋顶的，被爆炸的气浪冲到墙角的，几乎到处都是。

    学生团他们是昨天晚上才发的枪，之前训练每个人就打了几发子弹，大多数人连瞄准的动作还不熟练。

    秦家旺分配到了一支步枪、四颗手榴弹、一把29军特有的大刀还有三天的干粮。他和学生团的战友们兴奋异常，欢呼声此起彼伏，总算有自己的家伙了，可以上阵杀鬼子了！

    当秦家旺和活着的将士跳入战壕不久，鬼子的冲锋就开始了。在鬼子炮火下幸存的学生团的将士们，将愤怒的子弹，射向鬼子，但大多数子弹多未击中，因为这些新兵早就把长官教的，等鬼子靠近点再打的话给忘了。有的战士刚打中了一个鬼子，就高兴地昂起头观看，但随即又被鬼子的子弹击中。秦家旺严格按照哥哥在信中教的要领，在战壕里，快速起立，瞄准，射击，再快速蹲下，这样虽不能枪枪命中目标，但十枪左右，在真正的战场上能打中二到三次，就是很不错的成绩了，难怪旁边对新兵喊破了嗓子的老班长，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现代影视剧中常常有这样的画面，我军弹如雨下，敌军成排倒下。其实据事后统计，在二次大战中，欧美的军队，平均每二万五千发子弹才打死一个敌人，而国民党部队约2000发子弹毙伤一名鬼子。而中国共产党的军队，在武器装备极其简陋的前提下，创造了一个记录，每40发子弹毙伤一名鬼子！

    （三）.

    鬼子一度突破了他们的防线，但学生团就是不退，虽然他们一个个眼冒怒火，恨不能用牙咬死鬼子，但平时连架都少打的学生，有多少搏命的功夫，到了了白热化的程度，双方都开始拼起了刺刀，年轻的学生兵几乎以十条命换一条命的代价和敌人拼命。许多学生浑身被刺了几个窟窿，血肉模糊，只要还未倒下，仍然抱着鬼子厮打着不放。

    但他们就这样顽强抵抗着，直到佟麟阁副军长带着其他部队来增援。学生团和其他南苑守军一样，虽死伤惨重，终未丢阵地。

    战至午后，接军部命令，南苑守军全体向北平集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