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留下我，就是留下你的噩梦

;   “你是他的什么人？”旁边的护士问。

    “……妻子。”韦艾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连护士的声音都恍惚了。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早晨出门之前，他还为自己做好了早晨，明明昨天晚上，他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出车祸了呢？在停车场被撞了，停车场也会被撞吗？肇事车辆还逃逸了，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不像真的。

    这是一场梦吧？

    这其实是一场梦吧！

    护士颇为同情地望着面前戴着黑框眼镜脸色苍白的韦艾，轻声道，“你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最后一面，什么意思，乔怎么了？你们是医生，你们得救他！他是个好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不能是这样的结局！”韦艾好像才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她揪住医生的白大褂，连声急道。

    医生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目光依旧是遗憾而慈悲的。

    “快进去吧，迟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护士在旁边催促道，一面伸手去掰韦艾的手指。

    她觉得手指发痛，茫茫然地松开来，人已经被护士推进了病房。乔躺在病床上，上着呼吸器，一边的生命仪器发出冰冷的滴滴声。

    她蹲下来，伸手去摸乔的手，还好，手是暖的，韦艾飘飘忽忽的心总算踏实了一些。她凑近一些，望着乔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乔。我们下去就回加拿大好不好？”

    回去就好了。

    只要离开了江城，所有的不幸都会结束。

    乔安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是清澈的，他能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会有点不甘心，也会有点害怕，可是，他还是很高兴能见到她，她的出现，让他平静。乔张张嘴，他想说点什么，但是嘴上罩着呼吸器，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余下的生命力，只足够维持着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多一秒呼吸，多一秒看着韦艾。也多一秒，记得她。

    乔的手越来越冷，越来越冷，韦艾的心也随着他的体温，一点点冷下去，他的眼睛慢慢地合上，韦艾突然害怕起来，她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害怕自己就要失去这唯一仅剩的幸福。

    突然间，乔似乎又精神了起来，他睁开眼，嘴巴吃力地张合着。

    韦艾再也顾不上其他，她伸手拉掉他的呼吸器，乔的嘴唇翕动，慢慢地吐出两个字。

    唯爱。

    或者韦艾？

    分不清，她分不清，可是她明白，她明白乔的意思。她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雾气迷住了眼镜上的平面玻璃。韦艾低下头，将眼镜摘下，她让他看着自己，她拉起他的手，将他的手心贴着自己的脸颊。

    “乔，我就是唯爱，我就是金唯爱，我没有死，我根本没有死。我要你活下来，活下来，我们一起回加拿大。”

    乔先是一愣，眼睛里透出难以言说的华彩，唇角也微微地扬起。

    那是一个释然而平静的微笑。

    然后，滴——

    机器的声音拖得很长很长。

    医护人员涌了进来。

    韦艾被人流挤着推搡着，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看见乔垂下来的手，还有那张如花朵一般，慢慢枯萎的脸。依旧美好如昔，却再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乔走了。

    梦该醒了吧。

    这又是一场梦吧。

    一场一场的美梦，都不是她的，都离她而去。乔也是梦，最好的梦，最不想醒来的梦。

    韦艾张了张嘴，她想让那些吵吵闹闹的医生护士们全部滚出去，滚出她与乔的梦境，可是喉咙一阵滚烫腥甜，最终冲出来的，是一口猩红的血。

    她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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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出面，通知了乔的家人，在他的家人赶来之前，乔暂时被安置在医院的停尸房里。韦艾从病床上挣扎着起来后，就一直守在停尸房，再也没有出去。

    “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别糟蹋自己的身体。”蒋承伤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说。

    韦艾没有回头。

    蒋承伤陪她站了一会，又看了一眼面前冰冷的柜子，上面写着乔的名字。他没有再劝，任何劝说都是虚伪的，没有意义的，他不想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悲伤是一个过程，所有人都要经历，也终究会过去。

    他没有继续留下来，而是选择转身离开。这是她与乔的独处时间，这个时间，蒋承伤不想剥夺。

    “是你吗？”在蒋承伤快走出停尸房时，他听见韦艾这样问他。

    蒋承伤转身，看了一眼韦艾。

    她的背挺得很直，瘦削的背影，却仿佛已准备承担起所有的重量。让人意外，以及……心疼。

    “是你撞的吗？”韦艾的声音冷冷的。

    她绝对不相信，这场车祸是意外，肇事车辆已经逃逸，监控又恰巧坏了，除了蒋承伤，还有谁那么狠，还有谁要置乔于死地！

    只有蒋承伤！

    只能是蒋承伤！

    蒋承伤没有回答，他不想回答。

    “你应该连我也一起撞死！”韦艾冷冷道，冰冷里，带着决绝的狠意。

    蒋承伤没有应声，他已经走了。

    韦艾动也没动，依旧看着冰柜上乔的名字。

    她的梦已经醒了，对这个世界，她不会再天真，也不想再躲避。

    蒋承伤已经报仇了，她已经体会到了他的痛苦，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原来比死更加不能承受。

    为什么不连她一起撞死呢？

    留下她，她的梦碎了，她就索性也变成了一个梦。

    他的噩梦。